期货价格缘何能跌至负数？

1. 理论层面：为什么会发生？（根本原因）
2. 实际层面：如何“计算”出来的？（交易机制）

理论层面：为什么会发生负数价格？

期货价格的计算基础是 “现货价格 + 持仓成本 - 持仓收益”。

• 现货价格：这是最根本的基准。
• 持仓成本：包括仓储费、保险费、资金利息等。
• 持仓收益：对于某些商品（如持有债券有利息，持有股票有股息）,这部分是正收益。

在正常情况下，即使现货价格很低，只要商品有价值，其期货价格就不可能为负，因为负价意味着“卖方需要花钱买方来拿走商品”。

期货价格变成负数,必须同时满足以下几个极端条件：

极端供过于求（核心原因） 这是最根本的原因，当市场出现前所未有的供应过剩，而需求端（无论是消费、工业生产还是投机）完全或接近消失时，商品就会变成“烫手的山芋”。

• 经典案例：2025年4月WTI原油期货暴跌
  • 背景：新冠疫情导致全球封锁，航空停飞、工厂停工，原油需求量暴跌了约30%。
  • 供应过剩：沙特和俄罗斯的价格战导致原油产量没有及时削减，全球储存原油的空间（如库欣、油轮、储罐）几近饱和。
  • 结果：对于即将到期的5月WTI原油期货合约的持有者来说，他们面临一个绝望的选择：要么在合约到期前平仓（但市场上没人愿意接盘，价格越卖越低），要么进行实物交割，但实物交割意味着他们必须接收一桶实实在在的原油，而他们根本没地方存放，也无处使用，为了避免自己花钱找地方储存甚至被罚款，他们宁愿“倒贴钱”把这份合约卖出去。

即期交割压力（导火索） 负价现象几乎都发生在即将到期的期货合约上，对于远期合约（如一年后交割），市场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供需和价格，价格不可能为负，但对于马上就要进行实物交割的合约,问题就变得非常紧迫。

交割机制的限制（催化剂） 期货市场有两种交割方式：实物交割和现金交割。

• 现金交割：如股指期货、部分贵金属期货，价格再离谱，也只是账户上的数字盈亏，不存在“拿走实物”的麻烦，现金交割的期货价格理论上不可能为负。
• 实物交割：如原油、农产品、金属等，这是负价发生的必要条件，当实物交割成为唯一或最“便宜”的选项时，持有者为了避免高昂的仓储成本和处置成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市场上抛售合约,从而将价格砸向负值。

持仓成本高企 当仓储空间饱和时，额外的仓储费、油轮租金等“无处安放”的成本会急剧飙升，这部分成本会压在期货合约的卖方（通常是多头）身上，为了摆脱这个“成本黑洞”,他们只能接受负价来平仓。

实际层面：价格是如何“计算”成负数的？

这里没有简单的数学公式，而是交易撮合机制的结果,我们可以用一个简化的流程来理解这个过程：

场景： 假设现在是5月WTI原油期货（CLK0）的最后交易日，库欣储存地已满，一个持有大量多头合约的基金A（必须交割或平仓）急于抛售。

1. 挂出巨量卖单：基金A在市场上挂出数万手卖单，价格为-10美元/桶，它的意思是：“谁要接我这份合约，我不仅不收钱，我还倒贴给你10美元，但你必须把这桶油从我手上拿走。”

2. 市场撮合：交易所的计算机系统会按照“价格优先、时间优先”的原则进行撮合。

   • 价格优先：-10美元的卖单，比0美元、-1美元的卖单都更有吸引力（是“最便宜”的买入）。
   • 时间优先：在同等价格下,先挂单的先成交。

3. 买方动机：谁会愿意以-10美元的价格买入呢？

   • 最终用户：比如某个炼油厂，它正好需要原油，并且有储存空间，它花-10美元买一桶油，相当于不仅没花钱，还赚了10美元，同时解决了自己的原料需求，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 投机者/套利者：他们可能认为价格已经超跌，未来会反弹，或者他们有办法处理这些原油（比如有协议可以运送到其他地方）。

4. 价格“被计算”：当基金A的-10美元卖单与某个买方的买单成功撮合时，-10美元这个价格就成为了最新的成交价，随着越来越多绝望的卖家和少数抓住机会的买家在这个价格附近成交，期货价格就“显示”为负数了。

负价格不是一个理论计算值，而是在市场恐慌和绝望情绪下，由交易者在交易所系统里“挂单”和“成交”出来的极端结果。

虽然负价事件非常罕见，但它深刻地揭示了期货市场作为价格发现和风险管理工具的本质，以及在极端情况下，商品物理属性（储存、运输）对金融价格的巨大影响。